@可能 王蒙、李敬泽、韩少功、李洱:多媒体时代,文学还有用吗?(一)
多媒体互联网时代,文学还有用吗?
多媒体互联网时代,文学还有用吗?
多媒体互联网时代,文学还有用吗?
原标题:在我们的“未见”之中,存在着文学的伟大之处
今年是广西师范大学建校88周年、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成立34周年。日前,广西师大出版社及其旗下品牌世界·观联合水印长廊等机构举办了“秀峰文学论坛”系列文学活动,通过八场主题演讲、两场文学对谈、一场研讨会和一场音乐朗诵会,以多层次、多样化的形式,共同探讨文学创作、研究、出版和传播的新可能,推动文学与音乐、山水与人文跨界融合的新发展。近四十位作家、评论家出席活动。
后疫情时代文学的可能:文学创造着一个世界、一种生活
王蒙: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对于文学有一种悲观的看法。但我们不要忘记,语言是文学的符号,语言也是人类思维的符号。人类的一切思维包括理性思维、认识思维、形象思维、情绪思维、想象思维和抽象思维、信仰膜拜终极思维都离不开语言,正是有了发达的语言才有了发达的思维。文学是思维的艺术,文学是思维的桥梁、路径,热爱文学的结果是让你关心社会、热爱生活、热爱科学、热爱历史,追求真理,也热爱世界上存在的一切东西、一切变化。
文学实际上正在满足着生命的需求、满足着人生的需要、弥补着人生的某些缺憾。个体的生命会结束,人在经历生活的时候,生活也正在逝去。文学变成了生命的一个遗存,变成人生的一个痕迹,变成对时光的一个挽留,变成对你所经历的一切的纪念。
文学不仅纪念着生活,在某种意义上,它也在创造着理想、创造着生活。一个词创造着一个新的世界,一个词创造着一种新的精神感受。很多词语:如永恒、真理、完美、道德、贡献、牺牲、深邃……都不是容易看到摸到的,这些都要借助于语言和文学的创造。正是在语言里,你经历了一个你现在的世界,也获得了一个你所希望知道而没有得到的世界。
文学是我们在创造一个灵魂的家园,艺术的世界也正是我们的精神家园。文学是不会消亡的。不管什么时候,我们离不开文学,人生离不开文学,文学也离不开人民、离不开读者、离不开时代。
李敬泽:疫情时代,人们处于幽闭的时候,一个人和世界的联系进入一个非常特殊的状态:你和世界没有直接的联系,但通过手机网络世界又以更强大的强度来碾压着你,人与人之间也处于一个奇怪的状态。这时候我就在读杜甫,你会发现杜甫说的不是一千年前的事,而就是我们现在的事:人和他的亲人之间、和他的世界之间那种既脆弱又亲切的联系,那种经历了惦念和遥望之后终于见到一面的深沉的情感。在这种时刻,我们可能真的会意识到为什么杜甫是伟大的。
如果没有杜甫,我们对于安史之乱所能够知道的可能就是历史书上那些简单的、冷冰冰的东西,但有了杜甫,他的诗记录了十几年的漂泊和奔波,在路上所见的人和情景,他的病痛、他的思念、他的忧虑、他的极其复杂的所有情感。在杜甫之前,人的生活世界里有很大一部分是不会被写到诗里的,杜甫之伟大就在于,现在的人习以为常的东西是从杜甫开始的,杜甫打开了我们中国人感觉系统里的那个盲区,他第一次把中国人的人生完整地放进了诗里,或者说他第一次照亮了中国人的人生。
今天我们谈论“后疫情时代文学的可能”这个话题,但我觉得,不管什么时代人要面对的还是那些事,那些基本的、珍贵的情感。我们可能更需要想一想,在看待问题的时候我们有可能没看见什么?正是在我们的没看见中,才存在着文学的伟大之可能性。
韩少功:我们不必因为游戏性、娱乐性文字挟互联网大势而来,就以为这是“互联网﹢”的文学高科技,于是哀叹文学的经典没意义了。人类识字率的提高,只是增加了文字游戏者、娱乐者的结构占比,并未改变文学的基本规律。天不变,道亦不变。人性还是一如既往的丰富,既需要游戏和娱乐,也需要关注现实和灵魂,需要经典文学作品对此形成的精神回应和文化引领。在某种意义上,在文化素养的中、高层面,严肃也是一种娱乐,严肃的感受和思考也富有乐趣,换句话说,文学经典的尺度既不能滥用,也不能取消。
有了互联网以后,文学的形式必然会有所不同,但也不可能消失无踪。换一角度看,电视剧不就是新的小说吗?博客、贴文、段子不就是新的散文吗?流行歌曲不就是新的诗词吗?即便有人宣称眼下已进入“读图时代”和“镜头时代”,我们似乎也不必要为文字的前景而担心。文字这种基本的认知工具是消灭不了的,文字之学,所谓“文学”,也是消灭不了的。我们毫无必要杞人忧天。
现在还有一些新的说法,比如说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将来人类不仅不需要文字,甚至可能不需要任何阅读和学习了,一个生物芯片就可以给我们装入N个图书馆,使我们无所不知。我对此说法是深表怀疑的。因为学习从来就不是严格的复制。人类历史上的学习,从来都是充满着误解,包括创造性的误解;充满着折扣,包括创造性的折扣;所谓洋为中用、古为今用、六经注我、想入非非等等,是一个能动、变异、发散、再造、人性化的过程,充满着千差万别、千变万化的实践过程,即“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过程。所以,再厉害的生物芯片和大数据,也不可能替代这样一个无穷大的过程。
周晓枫:我想讲一种我们童年时阅读,但到了成人期被我们完全抛弃了的文学体裁——童话。童话中有一种非凡的缓释力量,可以像缓释胶囊一样持续发挥着效力,所以它未必是一种很简单的启蒙意义的文学样式。真正有力量的童话是可以渗透一生的。儿童文学是非常值得尊重的一种文学,当你作为成人写作者从事儿童文学创作的时候,你发现它要求得更多,要求那些在成人文学里比较稀有的东西,比如好奇,比如天真。好奇是你对这个世界饱满的向往和渴望,对他人了解的那种诚挚。天真就像你拿着的一把钥匙,我们内心的天真和手边的钥匙一样,不让它遗落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让它离开你的视线。
童话作家把脑子里看不见的想象力的真实变成了纸页上被我们看得见的真实。整个文学难道不都是成人童话吗?文学即便显得徒劳和无用,但它让我们眼睛里有光亮、头脑里有想象、灵魂里有趣味、生活里有诗意。文学通过影响和改变我们的内心,改变了世界的模样,改变了未来的模样。
聂震宁:文学创作从阅读开始。如果想做一个作家,需要的是对人生的一种体会、体验。文学,首要的是文学阅读力。我们的阅读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原因所在。阅读的重要性归根究底,不仅是掌握知识、获取信息、接受精神的熏陶等,而是做一个仁义的人、智慧的人、有信誉的人、正直的人、勇敢的人,都必须懂得学习。民族文学要发展,阅读力是最重要的基础。整个国家的文化的发展从阅读开始,民族文学的发展要从阅读开始。所以要提倡全民阅读,来提高国民素质,提高我们社会的文明程度。
王跃文:凡是有人的思想情感、行为介入的文学写作,都离不开虚构。文学创作要尊重艺术规律,在我看来,如果说小说创作要尊重艺术规律的话,就是要有依据。第一,现实依据,现实是我们进行文学创作最大也是最根本的依据。第二,文化依据,马尔克斯正是因为把亡灵文化、民间传说等手法糅合在一起,才有了《百年孤独》,这就是文化依据。第三,逻辑依据,作家的艺术手法其实和我们人类的认识水平、发展阶段是有关系的,创作也是需要讲求逻辑的。第四,心理依据,这样作家所有的内心描写才能真实。第五则是艺术经验依据,种种写作手法的融合都是建立在我们的过去艺术经验的基础上的。
李洱:马克思说:“我们既是历史的剧中人,又是历史的剧作人。”这是否可以给出一种启示,我们要从未来的眼光看今天。现在有个词叫“未来已来”,仿佛我此时此刻站在未来的某一个时间